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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日头条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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副标题

放鸟《原创小说》

作者:张娟来源:村官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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单车轮一圈一圈滚动,发出咯啦咯啦的声音,飞出细小铁锈。

她的上交随单车前进,而晃动,脚板滴着血与水,沿路带出一条虚虚的血线,似在寻路。

姐,我们得快点,不能让他追上。她的堂弟时不时回头往回看。汗水流在他的瘦弱的肩膀上。黝黑的脚板快速踩动踏板。宽松的短裤在风中飘动,偶尔露出内里白皙的大腿。

快一点,再快一点。她紧抓堂弟湿淋淋的肩膀,低头看自己已经渗透的衣服滴水。脚趾头变黑,血液凝固,冰冷在往上漫延。她觉得自己已经失去了知觉,所有的东西已被掏空。她飞离单车,飞向烈日。

前方的公路在变窄,两旁的桑树正挤上来,油亮的绿叶相互拍打。车后的路似出现漩涡的沙漠,越漏越大的空间,变宽。有东西正挤开一切,涌上来。

群鸟掠过,牵着地上的影子。

自行车冲入院子。伏在阴影下的狗抬起头来,把头靠在另一边。

堂弟跳下单车,冲进屋里。她站在阳光下。几只鸡啄着院子里的草,踩过粘在上面的血。她扶着墙,站在门边。

长在泉边的野草莓闪着红光,被脚踩过,溅出红汁。

屋内传来叫她的声音。她回过神来,转过身,进屋。

来,快吃西瓜。二婶指着她的脚,说,你的脚怎么啦?怎么流血了?

她摇摇头,用手擦半干的血,进了房间。

二婶回望堂弟。

堂弟低下头,抱起一块西瓜。

一会,她换上衣服出来。

快吃西瓜吧!这么热的天气。你在外面写生,一定很渴。现在吃点西瓜,最好了。

她拿过西瓜,咬了细细一口。

草莓被踩碎了,紧紧地压进泥土里。阴影落下,在草莓地上曾黑色一片。血红的汁液流入泉中。

她又咬了一口,没有咽下。

她是个美术生,今年大三了。这个暑假,为了写生,她回到乡下,寄住在二叔家。她每天外出写生,由十二岁的堂弟陪着。她带着写生册走路。堂弟骑着破旧的单车在旁边,经常骑一段路,有骑回来看她。她在无人的寂静溪边写生,堂弟则在溪中玩水。

这天下午,我们与往常一样,外出写生。

流水在溪中打旋。波光折着影子一闪而过。

他们来到更远的地方。这里树影婆娑,蝉声不断。她脱了鞋,走进浅滩,画溪边的花丛。堂弟跳进更深的地方,游泳。

凉水握过她的脚腕,向前涌。光斑在溪面上追逐。

水面如吹动的风帆,起伏。

蝉声刺耳。

堂弟从水中探出头来,头发紧贴头皮,水线弯弯流过脸。他瞪眼看了她一眼,又潜入水中。水向下陷,皱起一圈圈水纹。水面有静止了。

她拿不准角度,翻过一页,重画。

单车搁在枯枝上。一只狐狸跳到车轮上,踩了踩轮子,跑开了。

她回头看,笑了。堂弟冒出头来,伸手拍水,模仿某种动物的叫声叫了起来。

车轮缓慢地转动着。狐狸已经溜远了。

再吃一片瓜吧。二婶推过西瓜,看她。

她伸手,一直摸着光滑的瓜皮。

二婶起身往外走。伏在一旁的小猫叫了一声,跑到她的脚边。

血色的西瓜汁流到她的手指上。她收回手。

姐。

她摇头。

堂弟摇头。

我不会再去那个地方。

我也不会去。

可以游泳的地方还有很多。

她扭头看堂弟。他别过脸去。

指针在钟面上转动,一下一下。

院子里的狗叫了一声。他站了起来,跑到房门边。她握住了刀,往外看。

日光在空中打着光弧。狗跑到阴影深处,俯下。

刚回到乡下,她有点不适应。这里的居民甚少,道路没有路灯,夜里关灯后,伸手不见五指。不过,她很快适应了这里,专心于写生。

二婶进了屋,手中拿着一篮瓜果。

堂弟上前,伸手摸黄瓜。

刚摘的,凉了再吃。

爸爸呢?

二叔呢?

他去打鸟了。

打鸟?

打鸟。

为什么打鸟?

鸡鱼肉蛋吃够了,搞一点野味吃,男人们都出去森林打鸟去了。

二婶拿出篮里的瓜果,搁到刚泡过西瓜的水桶里。

咕咚咕咚,水花溅起。

堂弟湿淋淋的身体闪着亮光。他走回岸,滴着水,身后留下湿脚印。

她抓起一把湿沙,扔了过去。他挠挠头,回头瞪她一眼,爬上树。树影在平稳的水面上荡来荡去。

她提醒他注意安全。他只是吐吐舌头,踩在树杈上,往前走。他脚前的树枝在逐渐变细。他摇晃着身子向前迈步,双手伸平。树叶推来拥去,在他脚下晃动。

她抬头,看树枝上的他。他脚下的树枝正横附于溪上,离水面足有三米高。

溪面上,重重叠影,发黑发暗,似在水中旋开一暗门,等待进入。

树枝往下拱,末枝上的树叶触碰到溪面,又弹起,撩起水线。

他站住了,微微移移身子。他的头发些许已干,笔直竖在额头上。他合拢双手,低头看溪面。

沾到溪面的枝叶,时起时落,打着水圈。

他还只是个孩子,一个假期下来,已经晒的焦黑,头发枯燥。他的声音没有变化,喉结微微凸起,脸颊已经出现将要瘦削的迹象。

水珠从他光滑的下巴滴下。这令她想起七夕节的那天。

那天,日出之前。她跟他到泉边拿七夕水。传说,这些没有见过当天日光的泉水,有神奇疗效。那个泉就在溪旁。他带着她,在田间转来转去。

大地上的一切只是剪影,并不清晰。

天空呈暗蓝色。晨星撒在天边,即将坠落。

他盘开长草,往里走,在山脚下找到泉。

泉眼在冒着水,漫起白雾。

姐,这有草莓。他蹲在泉边,摘起一个塞进嘴里。

他没让她走近,生怕她会踩湿鞋,让她留在草丛里。

天空泛白,最后的星星坠下。

泉水往外冒,流过湿湿的草莓地,在他脚下带出泥水。

他塞给她一个叶子包子。她打开叶片。红彤彤的草莓正躺在她怀里。

咕咚咕咚。他把水瓶按到泉里。水中冒起水泡,炸开。

糟糕,太阳出来了。他封上瓶口。

天边泛出亮光,仿佛天地被瞬间掀开,往内投入光。

他把衣服脱下,裹在水瓶外面。

这时,第一道光正好打在他棕色的身体上。他站在泉边发亮。

树叶扎的更深,似乎要埋进溪中。

蝉声很近,就在身后。

他在树枝上,弯下腰,伸手向前。

一声巨响,撕裂的声音。树枝断裂了。

他摔进水里,跟树枝一同涌向前。她尖叫,扔下画板,冲进水中,追逐那个打着水泡冒白花的漩涡。他的头时隐时现,伴随一声声呼叫。她拍打水面,游入溪中。耳际的蝉声断了。水的声音很奇怪,是有人在拍打割破的鼓面,沉而有力,却发不出声响。

过会,她伸出头来,吐掉浑浊的水。他的头也伸出水面,在她的前面,背对着她,头发顺着脑后顺下来,四肢在水中呈怪异的浮肿状。她伸手拍打他,并叫他的名字。

蝉声四起。

现在可以吃了。泡过得瓜,凉凉的,很好吃。二婶把黄瓜拿出来,递给他们。

爸爸什么时候回来?

快了吧!很快就日落了。他应该快回来了。

为什么现在还不回来?

男人们都出去打鸟了,这是男人的事,等你长大了,你也会去。

二婶摸摸他的头。他扔下青瓜走开,蹲坐在门边,看着院子。他的头发已经干透,根根竖起,扎在头上。她看他的后背。他似乎已经陷进了门外的蓝天里,肩膀耸起。

红日挨近山边。

二婶进了厨房。

白烟爬出烟囱,缓缓直上。

他没有说话,伸起的手,掠起水帘,指向前方。

她游到他身旁,向前看。

他们的身体在水中浮动,肿胀。

那是泉,在不远的地方。熟透的草莓铺撒在绿叶上,延绵至溪边。一位提篮的女孩正蹲在那摘草莓。散落的乌发遮住了她的脸。这时,岸对面的灌木丛里钻出一个中年人,戴着草帽。他盘开树枝,走出来,涉水走向泉。

他们静静看着这个人。溪水时而沾上他们的下巴,时而落下。他们浮在大树的阴影下,深水区中。

前方的水很浅,只末过那人的膝盖,就缓缓流过。那人并没有注意到远处树影下冒出溪面的两个头颅,平稳前行。淌过膝盖的水,哗哗向前,吐出白沫。

女孩抬头,看着这个男人,站了起来。

男人上了浅滩,向女孩走去,盯着她。男人踩过的地方压碎草莓,裤脚滴着水。女孩看这个男人,后退了一步。男人走到女孩面前,俯下身,伸手去拉开女孩的裤子。女孩尖叫,扔下篮子,转身。男人抓住女孩的手,女孩倒在草莓地上,双脚往前踢,叫嚷着。鲜红的草莓落到浅滩,往下滚,掉进闪烁银光的溪面上。

堂弟回头看她。

她大声尖叫,双手拍打水面。

男人扭过头来,看见水中的头颅,松开了手。眼在草帽的阴影下瞪着。女孩挣脱,呼叫着,爬到草丛中,跑开了。

男人站起来,回看一眼灌木,把脚边的篮子踢开。

快游。她说。

她拉住他,潜入水里。她踩到水中的滑石,摔了一跤。脚边在水中渗出血线。

他的后背被石头砸中了,整个人往前扑。她拉上他继续游。溪面响起咚咚声。砸下的石头,在溪面溅起了雨雾,滑入清澈的水中,斜斜坠落。

他们继续向前游。

石头打水的声音变小。

他冒出水面,左右张望。

清风吹过,溪面皱起。惊起的鸟群,掠过,影飘在溪面上。树下的阴影变黑,微微起伏。水面隆起,正向这边逼近。

他盯着身后水中的那片黑影。那东西渐游渐近。

快游。她出了水面,拉住他。

他们跑上了浅滩。

他回头看。那男人从黑水中探出头来,盯着他,展臂游来。

他转身,拉起单车,跟上她。

他们在林间窜行,粘着泥土的脚踩着踩在枯枝败叶上。他们喘着气,叫对方快跑。地上的光斑湮灭了,四周昏暗,阴凉。耳际的风嗦嗦刮过。细枝抽打他们的身体,刺疼。破旧的单车发出嘎嘎声。他的衣服飘荡,被刮住,又飘荡,被刮住。四肢舞动,如树下的鬼魅。双眼向前,又忍不住向后,又向前。

他们冲破了黑暗。日光在头顶上打旋。蝉声响起。

快上车。

两个车轮在路边扬起尘,滚滚向前。

她叫了他一声。他没有回答,坐在门边。

夕阳已沉入西山。山边抹着淡淡红霞。

她又叫了一声。

狗站了起来,冲着小院门口叫,摇着尾巴。狗冲上去,又被赶走。

二叔提着猎枪和一袋东西走进来,放下东西,摘下草帽,俯身掏出一旁水桶里的瓢,喝水。他的身影将群山挡住。就在他仰头的一瞬间,他接近天空。

猎枪横在堂弟的不远处。袋子里的鸟发出微弱的叫声,拍动翅膀,探出头来。他伸手去摸小鸟毛绒绒的身子,发现它身上的伤口渗出了血。

怎么啦?孩子。二叔扔下瓢,蹲下身,看他。

为什么打这些鸟?

这是男人的事。有一天,你长大了,也会去打鸟。

他踢开猎枪,站了起来。

我不会,不会打鸟。我会让它们在树上唱歌。

说完,他跑开了。她看见他脸上的泪水。

这孩子今天怎么啦!平时不是很喜欢猎枪吗?还老嚷着让我带他去打鸟。二叔站起来,目光追随他。

他跑到屋后树下,放开手中的鸟。

小鸟站起来,飞了起来,落在树上,开始鸣叫。千百只鸟在呼应,拍打翅膀。它们飞了起来,密密麻麻,越过他的头顶向远处飞。

责任编辑:张娟

文章分类: 村官生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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